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辭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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辭行

後來,羋渡總會想。

如果提前知道蠱城內會發生什麽,當天的她還會說出那聲同意嗎?

四方大能盡數認同了此次赴會,各宗門便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。

百年前的蠱城戰役慘烈程度人盡皆知,沒有人知道南宮梼的邀請意味著什麽,也正因如此,眾人更是不敢輕視此事。

羋渡親自找到了柳成霜,詢問她是否願意一起前赴蠱城。

鎮魔尊者不屑於做欺瞞之事,羋渡直接開門見山地告知了柳成霜,此次行程危機四伏,九死一生。

當年蠱城之戰,幾乎所有修仙界大能全折在了蠱城之中,死狀慘烈無比。

然而,對羋渡的警告,柳成霜只是笑了一笑。

她對羋渡說:“尊者,我早在那場宗門大比,就應該死的。”

現在的柳成霜回想起來,原來從那一場大比之後,她才學會為自己而活。

羋渡比柳成霜高上一頭,低下眼時看得清柳成霜細碎的睫毛。她沈默片刻不語,半晌才也笑了笑,伸手拍了拍柳成霜的肩膀。

“真好啊,”尊者笑瞇瞇地說,“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,可沒有你勇敢。”

羋渡的十八歲生日在現代世界度過,父母又出差又管理公司事務,只有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,守著半盒奶油蛋糕出神。

說到底,那時候的羋渡,也只是個連刀都拿不起來的普通人。

柳成霜不相信名譽此界的強悍存在兒時不似自己這般出生入死,她以為這只是羋渡在自謙的話語。

少女擡起頭來想說尊者說笑了,卻見羋渡眼底帶了懷念的光。

就好像她在透過柳成霜的臉,看很久以前的自己。

那個還沒有穿越來此界,那個還能像每一個普通人般無憂無慮度過青春年歲的自己。

與柳成霜交談完,羋渡回到宗主殿時,葉醇還在忙。

他在忙著布置任務。

說得好聽是布置安排自己離去後的事務,說得不好聽就是在提前料理後事。

如若這次蠱城之行他回不來,也能保證蓬萊宗好好地運轉下去,有人管理有人出力。

羋渡站在殿門口看了很久,看葉醇好似往常般有條不紊地囑咐那些下屬與長老們,事無巨細地整理好每一套卷宗,每一層文件。

說到底,葉宗主就算在死亡迫近之時,都放不下心頭的責任。

她的師弟,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受欺負就會跑回來告狀的孩子了。

過了半天,葉醇才從鋪天蓋地的文件海裏擡起頭來,看到了門口杵了半天的羋渡。

兩人對視,葉宗主反而笑了起來:“師姐怎麽來這裏了?不去陪陪師兄嗎?”

羋渡走過去,語氣略帶調侃:“他有什麽好陪的,看了幾百年還看不夠嗎?反正我也閑著沒事,不如到處逛逛。”

葉醇擡眼望著師姐:“可師兄看你還沒看夠吧。”

羋渡:“......”

羋渡惱羞成怒:“不準胡說!我倆清清白白,我還沒......”

話說到一半,想到那日床榻前的情景,羋渡又覺得這話太沒說服力,心虛地換了個話題:“沈煙呢?找了半天,沒找到他。”

“他啊,”葉宗主輕描淡寫道,“他回魔城了一趟。”

羋渡挑了挑眉,似乎有些意外。

“都到這時候了,該辦的事情總是要辦好,省得再給自己留遺憾,”葉醇搖搖頭,“沈煙和玄蠍的事情,早在百年前就應該說開了,只是兩人一個懷揣恨意,一個不欲多分辨,才導致矛盾延續至今。”

“不過那畢竟是魔城的家務事......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。”

“反正現在解決,也不算晚。”

兩人沈默了一會兒,葉醇放下書簡,碧色眼眸望向窗外蓬萊宗白晝下連綿的群山。

他淡淡地笑了起來:“師尊死之前,也提前料理好了後事,把宗主繼承人的位置給了我。後來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在想,師尊在知道自己快死了的時候,究竟是什麽心情。”

“到了現在,我才知道。”

“原來師尊當時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,他只是感覺遺憾和憂慮,遺憾不能繼續看著蓬萊宗向上向前,憂慮自己的晚輩與弟子們能否擔起這份責任——原來師尊當年,就是這樣奔赴死亡的。”

說到這裏,葉醇忽然笑了:“不過好在,我也沒讓師尊太失望,對吧?”

“他怎麽會對你失望呢,”羋渡搖搖頭,半開玩笑似地說,“你這個宗主,比他當年可要稱職多了。”

“師尊對誰都不會失望的。”

最後一趟,羋渡回了一念峰,找到了小白龍。

彼時已經是暮色西沈,小白龍最喜歡在一念峰一望無際的大湖裏打滾。見羋渡來了,它以為羋渡又有什麽破活要找它幹,不太情願地鉆出水面。

“我聽說你們明天就要動身去蠱城了,”小白龍把碩大的龍頭搭在岸邊,好奇地問,“是真的嗎?”

羋渡笑了笑,沒立即回答它,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小白龍過來。

然後她親手替白龍,解開了百年前烙下的禁制。

禁制被解除的霎那間,被封存百年的妖力狂湧間回歸全身。白龍瞳孔猛然微縮,龍尾一擺自湖水中掀起滔天巨浪,驟然立起龐大身軀,驚詫地看著岸上的羋渡。

“你這是幹什麽!羋渡!!”

“你不是總抱怨那禁制封你太久了嗎?今日我特意來替你解開枷鎖,你怎麽反倒不開心?”

羋渡眉眼彎起,笑瞇瞇地擡頭看著巨大龍身,輕聲道:“此時窮奇已死,妖族大亂,你若回到妖族,說不定也能混個妖王當當,做回你瀟灑肆意的古血妖龍。”

“有你在,妖族與人族想必終究能和平共處一段日子吧。”

白龍又驚又怒,氣得鼻翼翕張,渾身龍鱗都在顫抖。

“你是來跟我辭行的?”它難以置信道,“你又要去送死?”

“當年你說要困我直至我龍骨盡折,這才多少年就算了?”

“當年,本就是唬你的。”羋渡淡淡地笑了。

百年前,上古血脈的妖龍盤踞一峰已成禍害,風臨深親自前去將那妖龍拘回了正道。

上古血脈太罕見,四方大能聚起來商討如何處置這妖孽。彼時妖龍不服,呲牙咧嘴沖那幾位大能噴火又吐水,玄蠍就喜歡這種性子烈的怪東西,當即興致勃勃地要帶妖龍走。

魔尊說,魔城八百種酷刑,總能把這孽畜收拾得服服帖帖,再不敢造次。

妖龍怒極痛極,一雙赤瞳裏寫滿的盡數是絕望與憎恨,似乎恨不得將全天下的人族都殺絕。

鎮魔尊者坐於上首,摸了摸下巴端詳著這條傷痕累累的龍,半晌才開口,說要把它帶回蓬萊宗好生管教。

“蓬萊宗人傑地靈,我用禁制困它百千年,容不得它在修仙界放肆,”彼時的羋渡笑著,垂下的眼神卻帶著屬於上位者的傲慢,“待它龍骨盡折,傲性磨平,就成了。”

——算來,而今也不過一百年。

小白龍以百年前的赤紅妖瞳死死盯著羋渡,似乎不甘心,似乎不情願,似乎帶著濃濃的不解與驚慌。

“何至於此呢,鎮魔尊者。”它問,“何至於此呢?”

羋渡笑了笑,沒再多說什麽,只是理了理袖子轉過身去,朝著尊者的住所走去。

她身後,巨龍奮力攪散那一池湖水,似乎自知攔不住已經下定決心的人。

它喘息著,半晌才惡狠狠地說:“這就是我討厭人族的原因——死了才好,死了才幹凈。”

“都死了好,都死了,再無人能管束我了!”

都死了,就沒有人能將它帶回蓬萊宗,親手帶它滿世界的游玩,帶它認識那些脆弱不堪的小人崽子。

都死了好,它也就再也不用當鎮魔尊者的坐騎與靈獸,再也不會被人笑著叫“小白”了。

巨龍發狂發癲的聲音傳得很遠。

傳進了漸沈的暮色之中。

那天羋渡在蓬萊宗逛了一大圈,去看了每個放心不下的人,做了每件放心不下的事。

半夜時分,她睡不著,披了衣服去找師兄談心。

“如何睡不著?”謝授衣調笑她,“可是害怕?”

羋渡也想笑,可是大抵是因為今天笑了太多次,她看著師兄越發淺淡透明的身軀,反而笑不出來了。

停了半晌,鎮魔尊者靠在了謝授衣的床邊,輕聲道:“大師兄,你給我唱歌吧。”

“唱什麽歌?”

“就唱小時候,你哄我們睡覺的時候唱的歌。”

師妹既然開口了,對羋渡要求無所不應的謝授衣便沒有拒絕的理由。

他唯一的要求,是讓羋渡靠自己近些,再近些。

在這個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裏,羋渡難得地靠在謝授衣身前,靜靜地聽著師兄唱起兒時那首很簡陋、很幼稚的兒歌。兩人像兩只冬季依偎在黑暗樹洞裏的動物,平靜地在黑夜裏等待著。

在第二次蠱城之戰打響的前夕,他們坐在窗邊,同時目睹了黎明自遠處黑夜盡頭升起,玫瑰白的曙光刺破了無盡的昏暗而來,好似三百年前每一次日出那般燦爛又惹眼。

羋渡伸手,慢慢抓住了放在身邊的長刀,攥得很緊。

用力得連手指肚都在泛白。

下章大決戰!

開始完結倒計時!!!

大決戰過程可能有點那什麽,但不要害怕,結局絕對是圓圓滿滿的he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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